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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喂！小鬼你还好吧？”
白术慢慢睁开双眼，刚才冰冷的刺痛感几乎要了他的命，连身下的被褥都被汗湿了。
视线模模糊糊的，但是勉强可以认出眼前的人来。
“即墨先生……”白术的嗓音略有些稚嫩。
“诶……总算醒来了。”即墨先生长长松了一口气。他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，只是个普通大叔的样子。棕色的皮肤，胡子拉碴地。脸上没有一点特色。
“来，可以变换嗓音了吧？”
白术张了张口，女孩子娇嫩的声音从白术的喉咙里发了出来。
“这样就好了。你还是先睡一会吧，毕竟很伤身体的。”即墨先生给白术盖上了被子，说：“那我出去了。”
白术疲累地轻轻颔首，他侧过脑袋的时候，看见床边矮柜上有一面镜子。他努力伸过手拿来镜子，然后看镜中的自己——
只有十五岁的少年，却已是满头白发，而他的双眼，则是异于常人的银白。连本来微微发黑的皮肤，此时也变得白皙起来。
白术躺在床上，并不想睡，只是觉得微微发热，尽管外面下着鹅毛大雪。屋内屋外，都是一种银白色的孤独。
……
再次来到琉岛的时候，已是岛上飘满橘子香气的时候了。秋天的琉岛漫山遍野都是温暖的橘色。不管是视觉还是嗅觉，都让人感到无比放松。
半夏照例来码头接白术。白术这次到来只是为了给莲子做专业的人偶护理而已。
“所以说嘛，你想到了需要我帮忙时才来找我，真是麻烦。”等白术下了船，半夏也同上一次一样，发着牢骚。
“那也没办法，要到处跑。”白术笑笑。只有在看见半夏的时候，他的话才会多一点，毕竟是旧识。
“哼，算了吧。到时候别忘了付修理费。”少女嘟着嘴，然后朝家的方向走去。
掐指一算，半夏已经十九岁了，比白术小了三岁又几个月。六年前白术离开独暮镇的时候，她也只有十三岁的光景，但是她已经是一个很好的人偶制作师了。
“哎，这个人偶被你弄得破破烂烂的……”半夏看着桌上摆放着的莲子，频频摇头。
“我已经很小心了。那么你看着修理吧。”白术喝了口茶。普通的茶水里加了一点琉璃橘的皮之后，变得甘甜起来。因为橘子表面光滑而有琉璃的光感，所以命名为琉璃橘，是琉岛的特产。话说回来，琉岛的名字也是因为这个橘子个关系吧。
半夏拿出特制的磨刀，小心翼翼地在人偶关节处摩擦。
“这几年一直在外面？回去过没有？”半夏问。
“独暮镇么？”
“除了那里还有哪儿？”半夏反问。
“没有。”
“真是的，也不回去看看你娘的坟墓。”半夏嗔怪道。
白术惨淡地一笑，转而问：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嘛，”半夏歪着嘴一笑，道：“回去过了，被家里的老爹赶了回来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不就是因为接受不了他那套的人偶制作方法嘛。东西再怎么好也需要创新是吧。总靠着那一套老工艺会被其他家族比下去的。”她放下磨刀，看着白术道：“我爸啊，倒是牵记你，问我你过得怎么样。我哪知道呢。你整天乱窜地，好几年前还可以写信给你，后来完全联系不到了。只有你才能联系我们。”少女用磨刀捅了捅桌子，发火似地大叫一声：“啊——那老头！自己女儿不担心，担心邻家的小子干什么啊！”
白术窃笑，然后沉默。
忽然他又开口道：“我上过重楼了。”
半夏停下手里的工作，吃惊地问：“然后呢？”
白术喝了口橘子茶，说：“没找到我爸。”
“再然后呢？”
“我妈也没牵挂我。这事儿挺奇怪的吧。”白术看着杯中的橘子皮，苦笑道。
半夏扁扁嘴，继续自己的工作，说道：“嗯，好像是有点。不过你至少知道你爸没死啊。”
白术摇摇头：“死了我也没了牵挂了，毕竟好几年没见到他了。如果他是死了，那我至少也能给我和我妈一个交代。但是他没死，他会在哪里呢？”
半夏似乎也一下子犹豫起来，她托着脑袋说：“是啊，会在哪里呢？我爸说这几年也没见他回来过。到底去了哪儿呢？”
到底……上哪儿去了呢？
……
“哥哥！我想买那个荷花灯。”年幼的妹妹披散着黑色的长发，头上扎着两个发髻，然后用串有铃铛的藕荷色丝带系着。她的脸蛋红红的，眼睛特别亮，就像上元节的月亮一般。她穿着一件淡荷叶色褥裙，外面披着一件绘有金鱼的淡蓝色小衫。
今天是上元节，白术带着妹妹上逛庙会。天上高挂着一轮圆月，夜晚的树在无数花灯的映照下，象燃烧着的火把。庙会上人群摩肩接踵，白术怕妹妹走失，便紧紧地牵着妹妹软软的小手。
“你刚才已经买的够多了。你看你手里不还有一个没吃完的饴糖娃娃么？”白术黑色的头发束起了一个高高的马尾，身上是一件橘红色的宽袖长褂。
“我就要这一个！好不好？就这一个！哥哥……”四岁的妹妹紧紧抱住白术的腿，眼泪汪汪的样子似乎快哭出来了。
白术看看兜里的钱，叹了一口气，屈服似地说：“好吧，只能买这个了。买完这个可没钱咯。”
“啊啊啊！我最喜欢哥哥了！哥哥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人了！”女孩破涕为笑，一下抱住白术。
花灯摊的老板看见有生意，特地走来，笑眯眯地对女孩说：“哟，小姑娘来看花灯啊？喜欢哪一个呢？看你这么漂亮，长大一定是个美人哪！等你长大叔叔我可变成了老爷爷啦。”
妹妹象麻雀一样跳着说：“我要那个！对，那个荷花灯。”
“好嘞，小姑娘你拿好啊！”老板把花灯递给了女孩。
妹妹捧着荷花灯一脸甜美的笑容，配合着身上水色的衣服同金鱼，白术恍惚间真觉得自己的妹妹是母亲笔下可爱的小鲤鱼精了。等她长大了，一定是位美丽的少女。以后前来提亲的人一定会把自己家的门槛踩破的吧。
可是，似乎等不到了呢……
……
“睡得怎么样？”半夏见白术起床了，便打了招呼。
白术挠挠头，像是在回味，慢吞吞地说：“梦见小时候和妹妹去看上元灯会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半夏轻轻地回答：“你的妹妹啊，是很可爱呢。她大概比我小两岁吧？”
“嗯，差不多。”白术仔细看着半夏，忽然认真地说：“喂，半夏，差不多就嫁人吧。”
半夏扭头，红着脸说：“我……我才不要呢。你为什么忽然这么说？”
“因为我想……”白术上前，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半夏的脑袋，而半夏条件反射似地肩膀一缩。
白术笑了出来，但似乎有点难过：“妹妹她如果长大的话，也有你这样高了呢。”
“那……那有什么关系？”半夏别扭地问。
“可是，”现在换白术不明白了，他反问：“女孩子十九岁嫁人不是很正常么？当初我们就在想妹妹她差不多这个年纪就应该嫁人了。”
半夏气呼呼地把白术的手拍走，吼道：“你这混蛋，你脑子里只有你妹妹嘛！？”
“呃……你也应该嫁人了吧，如果是十九岁的话……”白术伸出食指挠挠脸颊。
听了这回答，半夏绝望地抱着脑袋哀鸣：“白术你这个傻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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